2023年3月，廣東省茂名市的一樁贍養費糾紛庭審中，17年前的“36000元彩禮費用”因雙方各執一詞而陷入“羅生門”。

該案《民事判決書》顯示，茂名市患腦梗死、高血壓3級的77歲男子黃某1起訴自己33歲的養女黃某2，要求其支付過去17年的10萬元贍養費和未來的贍養費、醫療費等。黃某2則申辯稱，之所以此前未支付贍養費，是因為其養父、原告黃某1曾在自己16歲時收取了36000元彩禮將其嫁人。在她看來，當黃某1“賣女求財”時，事實收養關系就已經宣告解除。

另一方面，審理該案的黃法官告訴話人間記者，原被告雙方對彩禮問題都沒有提供相關依據或進行舉證，因此法院沒有認定被告辯稱的彩禮事實，只審理查明了黃某2于16歲時按照農村習俗結婚后離開其收養家庭。

最終，法院判決黃某2每月支付贍養費500元，憑正式醫療發票負擔養父黃某1的醫療費。

有律師分析認為，當事人所述的養父將自己“賣”給別人當老婆的事情，不能否認收養關系的建立，更不能據此否定收養事實的存在。而按照目前司法慣例來說，哪怕父母沒有履行撫養義務，子女都需要贍養父母。

養女稱16歲時出嫁已是“賣身抵債”

法官：原告表示養女系主動結婚

該案《民事判決書》顯示，茂名市電白區人民法院審理查明，被告養女黃某2出生于1990年，出生時遭遇親生父母遺棄，隨后被原告黃某1收養，原告未辦理收養登記手續。1990年至2006年期間，被告黃某2與原告及原告母親共同生活，于2006年12月26日按照農村習俗結婚后離開收養家庭。

在這樁贍養費糾紛案立案受理時，養父黃某1的訴訟請求包括要求養女黃某2支付過去17年的贍養費10萬元，并在日后生活中按月支付1000元贍養費，承擔黃某1醫療費用、護理費等。

黃某2在申辯中稱，原告收養被告時沒有辦理正式的收養手續，收養后也沒有盡到撫養孩子的職責，沒有真正疼愛過被告，從來沒有為被告著想，反而將被告當成“工具人”。黃某2稱，2006年其還未滿十六周歲，原告便收取36000元彩禮錢，將其嫁給別人當老婆，“名義上說是嫁女，實則賣女求財。被告嫁人后，由于年幼未經人事，受盡苦楚。”

黃某2在庭審中表示，36000元在2006年已是一筆巨款，“即便原告曾收養過被告，但被告已經被原告賣身抵消了。”

“在原告以36000元價格將被告嫁給別人做老婆的時候，將被告遺棄牟利的時候，被告與原告的事實收養關系已經宣告解除。”黃某2在申辯時說道。

對此，負責審理此案的茂名市電白區人民法院黃法官對話人間記者表示，在庭審中，原告對于被告黃某2于16歲時“出嫁”原因的解釋與被告不同。“原告以及原告家屬稱，是她(被告黃某2)自己要求不讀書了，要跟著那個人走，是一個主動的結婚行為，也沒有她說的那個彩禮的問題。”黃法官說。

據黃法官介紹，原告、被告雙方對彩禮問題都沒有提供相關依據或進行舉證，因此法院沒有認定被告辯稱的彩禮事實，只審理查明了養女黃某2于16歲時按照農村習俗結婚后離開養父黃某1家庭，“暫時沒有發現所謂的棄養，以及高彩禮賣(女)的情形。”

目前，這起贍養費糾紛民事判決已經生效。廣東省茂名市電白區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如下：一，被告黃某2自2023年2月起每月15日前向原告黃某1支付贍養費500元，付至原告黃某1終老時止;二、原告黃某1住院期間產生的醫療費除醫保報銷部分外，憑正式醫療發票由被告黃某2負擔;三、駁回原告黃某1的其他訴訟請求。

案件判決后，黃某2表示尊重判決。日前，表示在家帶孩子的她，拒絕了記者的采訪請求。

律師解讀：

不會因彩禮一事否定收養事實的存在

對于此案，北京市中聞(西安)律師事務所律師譚敏濤表示，案件中被告所述的養父將其當做“工具人”、以36000元將自己“賣”給他人做老婆之事沒有證據來作證。“在婚戀中收取彩禮，本身又被法律所認可，所以當事人所述的養父以36000元將自己‘賣’給別人當老婆的事，不能否認收養關系的建立，更不能據此否定收養事實的存在。”譚敏濤律師解釋道。

譚敏濤律師進一步指出，按照目前的司法慣例，哪怕父母沒有履行撫養義務，子女都需要贍養父母。在本案中，更何況是養父撫養當事人到16周歲。在當事人沒有達到法定婚齡但嫁人后，父母對子女撫養的履行義務便有別于撫養未成年。所以，法院也不會據此認定收養關系不成立。

“既然養父對當事人進行了撫養，那么，當事人對養父便具有贍養的義務，子女對父母的贍養義務不因父母未盡撫養義務而免除，也不會因子女出嫁而免除，所以，從法院判決結果來看，判決當事人每月支付500元贍養費，并無什么不當。”譚敏濤律師說。

而對于黃某2為何沒有就彩禮的存在積極舉證，11月2日，其委托訴訟代理人、廣東承匡律師事務所律師林舒舒告訴話人間記者：“當時爭議的點不在這(彩禮)上面。這個彩禮的事有人證，不過現在(判決已經生效)，當事人應該不愿意去找了。”

未辦理收養登記手續，合法嗎?

村委會出具《證明》證實父女關系

根據法院查明，原告在收養被告黃某2時未辦理收養登記手續。那么，1990年時年44歲的未婚男子黃某1具備收養黃某2的資格嗎?

前述《民事判決書》顯示，茂名市電白區那霍鎮覃坑村民委員會于2023年2月10日出具《證明》，載明黃某1與黃某2(曾用名黃某3)“是父女關系”。

法院審理認為，原告于1990年收養被告，該行為發生在1992年《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》頒布之前，依據1984年8月30日開始施行、并于2019年7月20日失效的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》第二十八條“親友、群眾公認，或有關組織證明確以養父母與養子女關系長期共同生活的，雖未辦理合法手續，也應按收養關系對待”的規定，原告收養被告，得到了基層組織的認可，并辦理了落戶，因此，原告與被告已經形成事實上的收養關系，應當受到法律保護。

而被告辯護律師林舒舒則表示：“以前收養法還沒施行，按照現在的法律肯定不符合條件。當時被告被收養后，是原告的母親而非原告本人對被告進行撫養的。”

覃坑村委會干部肖書記告訴話人間記者，黃某1是低保戶，自理能力較差，自己不會煮飯，平日由其侄子照顧。“(侄子)叫我們村委會通知他的女兒(黃某2)，跟她協商，叫她贍養她的父親。我們就和她電話溝通，我說你條件無論好或者壞，多少都是你的心意。父親養你那么大，按照法律，贍養是必須的。”肖書記說。

肖書記同時表示，自己是村中比較年輕的新干部，對于1990年的收養始末以及是否在2006年因彩禮被迫出嫁，其均不了解情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