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讀:2024年春節,記者在重慶農村鄉下發現,因青壯年大部分外出打工,農村只剩老人和兒童,導致農村出現嚴重的空心化現象。2024年春節,《中國經...
2024年春節,記者在重慶農村鄉下發現,因青壯年大部分外出打工,農村只剩老人和兒童,導致農村出現嚴重的“空心化”現象。
2024年春節,《中國經營報》記者在重慶農村鄉下發現,因青壯年基本上全部外出打工,農村只留下年齡超過70歲的老人和還在讀書的少年、兒童,“一老一少”的人力結構,導致農村出現嚴重的“空心化”現象,土地撂荒突出,收入缺乏支撐。
針對農村“空心化”,當地駐村干部和經濟學者給出了一些具體建議,但也同時表示,更需要有頂層設計。
重慶市目前正在推進學習浙江省“千萬工程”來解決相關問題,并推進鄉村振興。當地群眾對浙江“千萬工程”實踐中的“農業標準地”改革頗為期待。
“空心化”憂慮
“近些年,除了春節時年輕人回來幾天,其他時間村里基本上都只剩一些老年人和留守小孩了。”正月初四(2月13日)時,重慶市墊江縣某鎮某村村民組長程三說,年輕人在老家待不住,全都出去打工了。
出去打工的原因很簡單:該村民小組所在的區域,人均只有八分地(0.8畝),上次分地是幾十年前,所以現在30歲以下的村民,自己名下基本上沒有土地。按說,要等原來分到承包地的人去世后,騰出土地指標,后面沒土地的人才有望排隊分到土地。
“但最近二十幾年來,年輕人已經不再愿意種地了。”程三說。
土地賬很好算,即使人均有1畝地,不管是種水稻,還是種小麥、玉米、高粱,哪怕是換季輪種讓土地一直不閑著,年收入最多也只有1200—1400元,這還沒扣除人工費用和肥料錢,扣除這兩樣,實際年收入甚至只有三五百元。
“為什么不搞點養殖業?譬如養雞或者養鴨、養豬?”記者問。
“農村搞養殖業,現在基本上都是散養,扣除人工和飼料錢后,養得多虧得多,所以大家都不養了。”程三說,農村散養根本沒辦法跟城里的規模養殖業競爭,加上現在村里平時常住人口主要是“一老一少”,僅有的一點養殖業,也主要是村民自己養來吃的雞、鴨和豬,極個別有精力的村民會適當多養幾只,出欄后會出售貼補家用。
“還有沒有其他副業可做?”記者問。
“沒有了,現在村里‘一老一少’的人口結構,上是70歲以上,下是17歲以下,去掉80歲以上和12歲以下的人,剩下的也只能算是半個勞動力,現在連播種、收割,基本上都是在外面請人做,人力成本是每人每天給150元的工錢。”程三說。
自己干不了,請人干又太貴,所以村里的地有不少是荒著的,根本沒人種。
“我看到村里靠西的‘黃土坡’上前些年‘退耕還林’滿坡種的桉樹2023年也全部砍掉了,這是不是‘退林還耕’?那些地現在是誰在種?”記者問。
“上面安排來集中砍的,桉樹對水資源影響過大,桉樹砍掉后那些地也沒人去種,村里(生產大隊)就請人來種上了一些東西,也沒人去管理。”程三說,村民在山坡腳下自己的地都沒人去種,山坡上的“公家的地”,更沒有精力顧及。
“村里留守的人,有做農活經驗的現在都是70歲以上的老年人,已經基本上沒人能擔糞去爬近200米的坡上種地了,這個年紀,自己去把坡上的糧食收割回來,也很艱難,所以就不種了。”程三說,現在外出打工基本上是村里人的唯一出路:在大城市,月收入至少3000—5000元,雖然也辛苦,一年下來總歸有4萬—6萬元的總收入,這比窩在鄉下家里務農收入要高20倍,這個賬很容易算,所以年輕人全都走了,去沿海或城里打工去了。
這種情況是否具有普遍性?
重慶市某報業集團下放到某縣的駐村“第一書記”李巡稱,這不是個案,是普遍現象。目前農村的“空心化”問題很嚴重,土地撂荒問題也較為突出,表面上看,“18億畝耕地紅線”是守住了,但是土地沒人種的現象仍很刺眼。
“現在我們村的解決辦法是,請人種一些地,但這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。”李巡稱,“大家都知道存在這個問題,但都沒有解決辦法。”
“即使把糧食價格翻2倍、3倍、5倍也沒人種,因為一是干農活是體力活,太辛苦、太累;二是城鄉收入差距達到了20倍;三是農村產出的糧食及養殖產品因過于零散,難以低成本快速賣到城里。”李巡說,何況糧食價格還不可能漲2—5倍。
次第城鎮化
“春節后我還會去深圳。”程三所在村民小組的村民吳成稱,他在深圳打工超過25年,前些年已經做到了一個生產廠廠長的位置上,之前主要因為疫情原因,回家休息了兩三年。疫情后,他再次赴深圳打工,原因在于一是已經不適應鄉下的生活及節奏了;二是返鄉后基本上沒有任何收入,長期坐吃山空,總不是辦法,所以不得不出去。
不過這一次吳成的妻子沒有跟隨他一起南下,她選擇了“返鄉創業”。
所謂創業,就是在縣城開店。然而,2023年,吳成妻子開的奶茶店垮了,另開了一個韓國料理店,后來也開不下去了,休整兩個月,又去開了一個“麻辣串串”店,也基本沒什么生意。一年多下來,夫妻二人打工20多年積累的幾十萬元積蓄,基本都被“創業”消耗了。
吳成妻子的經歷,也許只是個案。
據重慶市人社局2023年11月3日公布的信息,2022年,該市全年促進農民工返鄉入鄉創業就業17.32萬人,其中,返鄉創業2.72萬人。創建農民工返鄉創業園69個,全年實現總產值371.8億元,吸納就業5.78萬人。
2023年,重慶市“返鄉創業”人員巨幅飆升。
據重慶市人社局2024年1月26日發布的消息,截至2024年1月26日,該市農民工已返鄉87萬人,其中市外返鄉73.2萬人,占市外務工農民工總數的28.3%;市內返鄉13.8萬人,占市內鄉鎮外務工農民工總數的3.6%。
該市從市外返鄉人員中,從廣東、浙江、福建返鄉的最多。
2022年,重慶市外出務工人員約為791萬人。所以當沿海用工情況發生變化時,返鄉的人數便不會太少。
程三所在的村民小組,之所以留守的人群基本上只剩“一老一少”,另一個原因還在于,村里經濟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家庭,要么在縣城買房搬走了,要么在附近鎮上買房搬走了。
幾年前,該村民小組的東側修建了一條一級公路,往來車輛時速可達70公里。加上此前修建的村村通公路,該村比其他山區或偏遠區縣有很好的交通便利優勢。不過盡管如此,鄉下的基礎設施及配套設施,以及商業化便利程度,還是趕不上鄉鎮、縣城,因此大家都搬到了縣城、鄉鎮。
不知道這種“城鎮化”,是否體現在相關統計中。
重慶市發改委向媒體披露的信息顯示:“2022年,重慶常住人口城鎮化率70.96%,較2012年提高14.3個百分點;戶籍人口城鎮化率50.1%,較2012年提高10.7個百分點,新型城鎮化蘊藏的發展動能得到加快釋放。”
當地村民稱,其實這些搬到縣城、鄉鎮去住的人,絕大部分也只是把房子買在了這些地方,人還是照樣跑到沿海城市或附近大城市去打工,家里留下的依舊是“一老一少”,只是在縣城、鄉鎮住的人,已經初步完成了城市化進程,他們的收入不再依賴土地,不需要再種地。
不過也有一些人,選擇在老家修建房屋。這類人分成三種:第一類是在縣城、鄉鎮購買了商品房,但仍在老家重慶修建房屋的人,這類房屋基本上全年空置,僅春節時有人回來住幾天;第二類是常年在外打工的人群,賺錢后回家修房,以求年老返鄉,有一個“落腳處”;第三類是村里的“首富”,將老家的房屋修成了別墅。
程三所在村民小組的鄰村幾個兄弟,據說前些年做房地產掙錢過億元,在老家修建了豪華程度不亞于大城市別墅的幾幢樓,這些樓外墻上還采用了全大理石干掛裝飾,是附近村“最靚的仔”。
不過,這些鄉村別墅跟其他農村房屋一樣,絕大多數時間都空著,無人居住。
如何破困局?
“以前春節打工回來會到農村聚會,現在基本在鄉鎮或者縣城都有房子,打工回來就把老年人接到鄉鎮或者縣城過年,這種現象越來越多。隨著年輕人對鄉愁越來越淡,怎么能苛求他們回去?”前述駐村第一書記李巡2月18日說。
這樣一來,不只是平日里“空心化”,逢年過節本該聚集人氣的時候,還出現了新的“空人化”現象,農村年味越來越淡。
“我寫了一些日記,有一些想法,但是還沒有完全系統思考這個問題。‘空心化’是不可避免的,要減少‘空心化’,其實就是解決人的問題。人怎么留下來?這是個系統問題。”李巡說,“農村人的發展、他們的未來、他們的后代怎么發展等問題,其實很復雜。”
他追問道:“如何讓農村產生吸引力?喊口號是不行的。所以,如何緩解農村‘空心化’問題,經濟專家也許比我更懂,因為這是一個社會學問題,更是一個經濟學問題。”
重慶市前沿區域經濟研究院院長李勇2月19日稱,目前中國的農村“空心化”問題,表面上看是“無解”的,但實際上可以通過一些點上的突破,來逐步推進面上問題得到緩解或解決。
他建議的六大解決途徑分別是:一是進一步促成機關事業單位加大對口扶貧力度,并將縣、鄉機關干部及事業單位富余人員下沉到鄉村去,挖掘“一村一品”,通過他們來帶動鄉村振興。二是推動能人帶動,讓更多的能人當村支書,因為他們了解當地的情況,也在外面開過眼界,還有資本、有能力,讓他們來幫扶、帶動農村致富。三是產業帶動。四是靠發展特色旅游來帶動鄉村致富,特別是越偏僻、越荒涼的地方,獨特的風景會吸引游客,就會帶動經濟發展。五是搞一些鄉鎮整合,有些自然村和鄉鎮人丁稀少了,就要進行合并、整合,把人員集中起來,把土地集約利用起來,委托第三方進行綜合診斷并做方案,整體規劃,發展新農村。六是吸引主體在鄉、村的示范性養老,吸引離退休人員返鄉養老,人來了,錢就跟著來了。
李勇說,他所在的機構近年來為川渝多個地方做過相應方案,且多次前往浙江多地調研,目前農村發展的根本性制度問題,還在于農村用地的土地改革政策,還需要先行先試,要敢于試點,不然外來資本沒法落地。譬如他目前正在做的成都青城山后山半山腰的一個方案,計劃推進農村集體用地入市,騰出200—300畝農村建設用地來盤活整個項目,但是,暫時卡在用地政策無法突破上。
李勇說,農村要吸引資本,農村建設用地必須要突破,如果沒有土地證,權益就得不到保護,資本和人員就不會來,因為投資權益得不到保障。原國土資源部此前已經有一個農村集體土地入市的規定,但是“現在已經沒有人來推這個事情”。
重慶市一位不愿具名的經濟學者稱,據他此前對浙江省“千萬工程”的實地調查、了解,其實質是通過創新體制,引入各界資本下鄉,全面盤活農村土地資源。
如浙江省湖州市安吉縣魯家村就有著成功經驗。“公司+村+家庭農場”模式,吸引投資20億元,一個浙江北部的貧困村,一舉成為國家級標桿項目——在這一操作模式中,核心是浙江在用地政策上,推出了“農業標準地”這一政策創新。
在“農業標準地”這一政策框架下,以前嚴禁建房的耕地中的3%—7%的土地,可以合法建房、建廠。
2024年1月5日,重慶市召開“市委農村工作會議暨重慶市學習運用‘千萬工程’經驗加快建設巴渝和美鄉村現場推進會”,重慶市委書記袁家軍在會上提出,要“深入實施‘四千行動’,打好鄉村全面振興主動仗”。
“千萬工程”是**在浙江時推進的“千村示范、萬村整治”工程,是浙江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理念在基層農村的成功實踐。
“四千行動”,是指千萬畝高標準農田改造提升行動、千億級生態特色產業培育行動、千萬農民增收致富促進行動、千個巴渝和美鄉村示范創建行動。
截至記者發稿,群眾最為期待的“農業標準地”是否會在重慶迎來創新和突破,尚未有最新消息。
上一篇:中國航天再添國之重器 構建三位一體天地一體化研究體系
下一篇:最后一頁